吴桂元
又一次,我清晰地回忆起,20世纪80年代中期,那段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。
(相关资料图)
那是在冬季,一群来自各地的年轻人,满怀抱负,光荣地背起了绿色行装,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,去完成一项国家、人民交付的时代使命。
从长沙火车站出发,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。这是我第二次坐火车出远门,倒还显得平静、自如。下火车后,我们这群人又上了一辆可坐几十个人的汽车。我正好坐在后门的位置,起初还感觉蛮好,可慢慢地,那阵阵寒风,一波波地吹进我的心,钻进了骨头。由于是晚上,也无路灯,只有车辆发出的轰鸣声,几十个人都没说话,甚至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。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在我已快冷成“木偶人”的时候,车子终于停止了“呼吸”。排队下车,我跟着大家走进了一幢楼。由于旅途的劳累,大家都没顾着洗脸刷牙,都急速地躺下了。
通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,我们那个大房子里的人,都一一熟悉了,并按年龄分别排上了老大、老二、老三,一路排到了十二。我是老四,排我前面的“老三”尤令我记忆深刻,一是我俩住相邻的两个床,二是我俩是一个地区的,三是他说话极为风趣幽默,四是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。自从熟知后,我俩就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、好战友。“老三”,便是赵立新同志。
经过共同的历练后,我们陆续分配至各个单位,分开时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。立新被分配到了首都北京某部,从事后勤汽车的维修工作。从学徒到跟班,再到师傅,经过几年的磨炼,终于可以独当一面,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工作者,并在1990年底完成了人生的跨越,成功地转为固定服役。
但好运并不长久,在1992年前后,立新的父母因多年的营养不良,操心劳累,相继离开了人世。这一噩耗令他无比悲痛。在单位领导和战友们的关心下,立新慢慢地恢复了平静。又是一年过去,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,在银行工作,人品、气质都是佼佼者。但立新却拒绝了对方,原因很简单,就是认为自己配不上。几经介绍人的劝说,他才同意先接触一下。在女孩的坚持下,两人最终在1994年春天走入了婚姻的殿堂,牵手开启了幸福的生活。
1994年年底,立新身体顿感不适,在单位与战友们的劝说下,在妻子的催促下,他才停下手里的工作去医院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。检查的结果有如晴天霹雳-“尿毒症”晚期。这种病要想彻底治好,方案只有一种,那就是换肾。而换肾又必须有合适的肾源来匹配,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,结果不尽人意。他所在单位的领导积极为他筹款和组织匹配肾源,各兄弟单位和医疗部门也都在想办法联系。
经过几年到处寻找,仍未找到可匹配的肾源。对此,立新没有任何抱怨,而是更加努力工作,以报答单位及领导、战友们对他深切的关爱与关怀。他一直住在地下室,并未向领导要求调整,总是说,房子紧张,留给更需要的人住。冬季回家探亲时,500元一次的透析费用本是可以报销,但他也都是自己承担。
坚持工作,乐观生活,本身经济非常紧张的立新,却依然乐善好施。在一次透析时,立新认识了一位来自内蒙古的长者,因无钱看病,无处安身,立新便把他领到招待所,管他吃住,还塞给了他2000元。妻子了解他这善良的秉性,自己艰难,却见不得他人的苦。
生活还是有惊喜的。在结婚后的第六年,立新迎来了“小棉袄”。这个喜讯,让他高兴不已,每天手舞足蹈,走路都带着风,大家都为他高兴。这个时候,单位考虑为他调整房子,从地下室搬到楼层高的房间。当他得知后马上跑到领导办公室,坚决不同意,还是以前那句话:留给更有需要的人,我年纪轻轻的,有什么困难可以克服。
时光荏苒,日月如梭。2015年,我亲密的战友立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当时他的女儿正在读高三。那是她第一次在冬季来到北京,小时候都是暑假来找她父亲的,立新会早早地在火车站台等待。而这一次,她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,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,原来北京的冬天是这么冷,这么寒风刺骨。
时隔三年,她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宿舍。推开小门,家具还是熟悉的:进门正对着的是旧木餐桌,桌上一角整齐地摆放着一碟碗筷和几瓶调料,桌下放着一个斑驳的电磁炉和一口老铁锅。这就是她父亲的“小厨房”,简简单单,却能做出她儿时最爱的美食。餐桌往里看,是一个老式电视机。电视柜的一角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,里面瓶瓶罐罐全是他常吃的药。电视机右边是一个台式计算机,这是他用来了解新闻时事的窗口。电脑正对着的,是一张小床。这便是他常年独自住着的地方。
下面我借用立新女儿“记忆中的父亲”的描述,让我们更多地了解我亲爱的战友:
看着这个小房间,恍惚间,又想起了小时候。父亲蹲坐在小板凳上用电磁炉做着午饭,缕缕炊烟、油脂滋滋作响,母亲在洗手池旁洗着衣服,水声“哗哗”,电视里放着小兵张嘎的故事,而我蹲在家门口手握着一小把白糖,喂养台阶下排队搬家的蚂蚁。小时候觉得平凡的一天,回忆起来却是那么的幸福。
记忆中的父亲是帅气的,他很爱笑,喜欢穿着浅蓝色长袖衬衫,跟我侃天侃地。父亲的衣服里,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件短袖。因为血液透析,父亲的手臂上有个大大的深色鼓包。所以父亲夏天只会穿长袖衬衫,悄悄将他的伤疤遮住。一如乐观的他,会默默将苦痛藏下,只露给我们明朗的笑脸。
暑假来探望父亲,他总会隔三岔五就带我出去玩。带我逛长城,跟我说“不到长城非好汉”;陪我游故宫,同我讲“五百年来紫禁城”;牵着我沿着天安门广场散步,和我讲述那段艰难又辉煌的历史;背起我眺望鸟巢,让我感受绚烂而瞩目的祖国。他会用他宽厚的大手牵着我,一步步地用双脚丈量祖国首都。长大懂事后,我只是觉得佩服。隔两日就得去医院躺上大半天的父亲,居然能有如此毅力、体力,抽出那么多时间陪我看遍名胜古迹。
我每年能见到父亲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,暑假去北京见他一个月,寒假父亲探亲回家一个月。所以小时候总是盼望着放假,每到放寒暑假就意味着我可以见到父亲了。每一次见面,我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父爱。他会在我写作业时,将水果削皮、切块、摆好盘、插上牙签递到我面前,和我说“女儿学习辛苦啦,来吃水果休息一下”。闲下来的时候,他会拿出扑克牌和我比赛算“二十四点”,小时候觉得父亲真的很聪明,我每次都算不过他。我小时候学舞蹈,他经常还会拉着我跳舞给他看,说要一起“比舞”,他那滑稽的“探戈”舞姿,总是能逗笑我。他说打乒乓球能锻炼视力,我那双大眼睛近视了就不好看了。握拍、发球到接球都是他手把手教我的,我学得慢,只会简单的直拍推挡,总是接不到球,父亲仍愿意不厌其烦地捡球陪练。有时候,他会冷不丁的抽球过来,看着我呆愣在原地时哈哈大笑。我哭着闹着说不练了,要去找母亲告状。父亲便会急忙放下拍子,带着我去买好吃的堵我的嘴。
父亲治病需要钱,家里也不算富裕,所以一直很节省。但每次暑假找父亲,他却总是很舍得。他会算着我要来北京的日子,订好一个月的老北京酸奶。喝上一大口玻璃瓶装着的冒着凉气儿的老酸奶,是我夏天最爱的解暑方式。在他不需要去医院的日子,他会一大早起来步行半个小时去菜市场买早市上最新鲜的菜。有时候会牵着我一起去,看我喜欢吃什么他就买什么。每周,他都会买半斤牛肉,半斤活蹦乱跳的鲜虾,给我做一顿丰盛的午餐。他做虾,是会一只只用剪刀挑干净虾线的。处理好的虾,只需清水一煮,蘸上父亲调好的秘制蘸料,便是绝顶的美味。剥下的壳,父亲会用碗装好,放入锅里煸出油,加水下一把挂面,便又是一道美食。如今,我总是尝试做父亲曾经给我做过的美食,却怎么也复刻不了当年那令人回味无穷的味道。
读到这里,我潸然泪下。父女的感情细腻、饱满,令我感动不已。远去的立新,永远难忘与他相处的岁月。他虽然离开了我们,离开了这个世界,但他那种博爱,那种对单位、对工作、对战友,对女儿的情愫,可谓真正的“立新之路”,源远流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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